下篇:去脉——a 千古狂僧
一、神龙出山
灌木葱茏,浓荫蔽日的山路上,一个玉骨仙风芒鞋布衲的长者正缓步行来。他若有所思地向着几个躲在山石下的苦行者看过去:两个人坐在地上,年龄大些的一个捏着根枯枝发着呆,三十岁模样的另一个正低头择着野菜,还有一个屁股撅得老高,在朝一堆柴禾使劲吹气,青烟熏得他直揉眼睛……
就在两天前他刚刚完成了一部手稿,搁下笔来到后山,准备舒展舒展筋骨,那时就看到过这几个人。也不知他们上山多久了……想到眼下修行之风日盛,可正法已灭!人们上下求索却前景堪忧,这也是他著书立言想要解决的问题。
他离开石板路踏在一层落叶上,沙沙的脚步声惊扰了那些人。是出于礼貌吧,他们全都从地上爬起来合十招呼着:“师父好!”菜色的脸上打着问号……
来者一手移到胸前点头还礼,又看了看一锅的野菜问道:“就吃这些?”然后轻摇了一下头自语道:“苦节!不可贞啊……”遂将另一只手也从背后伸出,那细长骨感的大手上抓这几个馒头。几双眼里顿时都闪出了光彩!
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,看着三个围在锅边的人慢慢啃着馒头,有些舍不得一下就吃光的样子,还不停从锅里挑起一些菜来就着…… “上山多久啦?”他问道。 “快七七了。” “都修些什么功呢?” “大佛功……”
这时年长的那位忽然抬起头来:“师父!你说说为什么十几年都没多少进步呢?”他一脸的急切掩不住一肚子的心酸!另外两个也眼巴巴地盼着答案。
“大佛功都修些什么?” “打坐……” “白了吗?”……几个人相互看看,不知所云。
“那就说说为什么要修行吧。”
沉默了一会儿,一脸是灰的那一个,忽地冒出了一句:“人生太苦!……想修出去……”此后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。看着他们轮流地喝完汤,踏灭余烬……他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住说道:“如果真想学点东西,就在明天卯时初刻到天台峰来吧。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三个人从惊愕中回过神儿来,相互证实了所听非虚!一个兴奋得直搓手,一个原地打转不知该做点什么才好!另一个看着伙伴的三花脸,忽然有了主意:“我们去洗澡吧!顺便把衣服也涮涮……那样才好拜师呀!”
“不如洗完澡就上山去!免得天黑路不熟的再误了时辰!” 他们朝着小河沟跑去,一扫往日的迷茫和沮丧!
虽然是夏天,山顶上还有个闭关的石窟,这一夜却把他们冻了个半死!只能挤成一团,巴望着快点天亮……
当第一抹晨曦涂向苍穹,一声绵绵长吟划开了昼夜!三个迷迷糊糊的人警醒过来,看到一个玉树临风,挥旋着大虚无掌的矫健身影……马上悄悄跟在后面,比着葫芦画起瓢来……
师父转过身来:“不冷了吧?都随便报个名号吧,只是为了方便称呼。”
“我姓尚,他们都叫我‘老朋’。”
“我姓胡,绰号‘胡子’。”
那个洗出了本来面目的小伙子,看着也就刚刚二十出头,还有些腼腆:“我姓熊,叫我‘阿木’就行。”
“本和尚法号:妙高。今天有言在先,各位如果同意呢,就随缘传一套动功……” “妙师快请讲!”
“那么听好:第一、本和尚不收徒,故不可自称为吾徒。第二、此功法无宗无派!有缘者皆可学,但不能招摇,更不可篡改!第三、若用心修习,半年之成就可抵十数年之功。……至于以后么,那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——听明白了?” 三个人一直在不住点头,看来就算有一百条,也会这么点下去!
半个时辰后,几个人都可以打打花架子了。和尚又着重讲解了配合吐纳的要领细微。然后要他们严格按照口令的火候时机再来一遍……
出人意料的功效忽然降临了!第一式中,尚老朋就哈欠连天合不上嘴巴了,接着又竟自倒地打起了呼噜!熊阿木也在第五式中,一个趔趄接着一个列趄!勉勉强强没有跌倒。到了第八式,胡子一下就摔出了近丈!好像还失去了知觉。口令仍在继续……阿木坚持到了最后,他在口令的引导下收功,沉浸在天花遍洒的美妙幻境中……
三个疯狂的人直奔寺庙!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:今生今世能有如此奇缘!能得如此之神功妙法!!当面叩谢不能算是违约吧?知客僧道:“妙高师父吗?他是个挂单的和尚,只为在寺里写点东西才住了几个月……今天早课前就已经下山去了。”
二、摩珂神咒
很多年以前,曾经有过一段烈火朝天的日子,那时的一座寺庙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!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怀着好奇的心情,信步跨进了劫后清冷无比的山门…… 他走的是仕途,所以从来都没有真正留意过宗教。
他只是不明白:这一隅看起来于世无争的小天地,凭什么能够拥有野火烧不尽的顽强生命力?据说从唐朝起就有很多了不起的大知识分子,加入到佛经的探索行列中来。这背后一定存在着某种神秘的感召力吧?
他在空旷的大雄宝殿中游荡,一丝悲凉袭上心头!其时也正有一双眼睛在角落里审视着他:这个清瘦的书生并不孱弱,他有一身傲骨,或者应该说更似反骨!
饱满的天庭和眉宇之间是一股英雄气概,细长的眼中神采飞扬!挺拔俊秀的鼻下,那紧抿的薄唇形成剑一样冷硬的线条……奇怪的是当这一切碰巧组合到一起时,给人的感觉竟然是——慈悲!
年轻人走过来了:“晚辈能否请教师父的法号?”
“老衲见月。不知小施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?”
“见月师父好!在下只不过是想……”
“但说无妨。”
“那些佛教的经典……还都在么?”
老和尚摇摇头,嘴上却说:“都在。”那颗晃着的秃头竟让“见月”二字成了神来之笔!年轻人感到有些好笑,接着又问:“都在心里?”
和尚闪过一丝欣喜:“在这里。”说着就从衣袖中摸出薄薄的一本《金刚经》。
年轻人接过来随手翻着,心想:佛经三藏十二部,数千卷之巨,莫非这是精华中的精华?
他顺口读道:“若以色见我,以音声求我,是人行邪道 —— 不能见如来。”
又一翻……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做如是观。” 这时书中的几张夹页露出来了。
“这是唐代大颠禅师 对《心经》的见解!小施主若感兴趣,就请笑纳。”……
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?多谢了!”他拱了拱手,揣起那几页纸转身离去。
老和尚直望到他的背影去远,这才长长舒了口气,昂首朝天:“我佛慈悲!属下终于可以交差了!”他哈哈大笑起来,老泪纵横……
年轻人回到家中,拿出那几张纸来平铺在书案上,开始细细端详:
第一页是工笔小楷的《摩珂般若波罗密多心经》。然后是草书:“海底金乌天上日,眼中童子面前人……”真是莫名其妙!索性丢开。他用挑杆儿取下几幅字画,拿笔在刚刚腾空的墙上挥洒开来……字很漂亮,略带着漫不经心。片刻之后,一篇《心经》就跃然壁上。他坐下来远远地看着……闭一会儿眼,接着再看,又不时拿起禅师的注释苦苦思索……
还是那一墙的墨迹。昔日的四方求教和字里行间的揣摩,早被闭门枯坐自证于心所取代。当年那些掩不住的锋芒,如今已化成风雨过后的晴光。然而最大的变化还在于:后来的后来他放弃了世俗前途人伦大义,选择了要在云游僧人的漂泊中走完最后的人生路。给那篇云山雾罩的哑谜作注,正是他多年以来艰难探索终于接通的一座断桥、构架起的一部天梯!它通向唯一的归途…… 也算是留给后世有缘之人的无价遗产了。
三、亢龙无悔
再说莲台山上的三个修行者。他们精神抖擞地大练了半个月的新功法,已经该当刮目相看了!
阿木早就是朗朗乾坤;胡子也时常明月半现;就连岁数最大的老朋都已光爆频频,筋柔骨软起来……
这时他们也很难再找到足够的野菜了,于是决定先回家自修。待半年之期一到,就书信交流、互通消息,还约好在来年春暖花开的时节,重聚天台峰。
下山后阿木朝南,另外两个朝北就分手了。快到家时,胡子先去吃了个肚儿歪,然后又到汤池老铺刮刮脸、再泡个热水澡,免得老婆不让进门。他在粗拉拉的榻单上美美地躺下,等着伙计送来快洗快熨的衣裤……
三个人中,他的家境也许还算不坏。只是老婆总骂他不务正业,所以钱捏得太紧!他何尝不知娘老子留下的总会吃完,挣钱养家又是男人的本份!可是干哪一行才来钱最快,不太辛苦又没风险呢?他的运气总是那么好!就在这时,市面上刮起了修行风,各门各派的大师就像雨后的蘑菇满地皆是!他是见功就学,渐渐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……聪明的脑瓜子里马上就有了计划:集各家花活,创自家门派!要成就那样一派风光,他还需再去镀镀金:在深山古刹中找一个“祖师爷”,树一个品牌!
没想到刚一上山就遭遇了过去的功友老朋。既然一时还甩不掉,留着他说不定以后还会派上点用场。
后来又是阿木,一个跟屁虫儿。那小子可比老家伙机灵,好在他是南边人,以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。
他还没有想好,要不要把老朋纳入自己的计划跑个龙套什么的,三个人的饭费却见了底。他可不想用自己的私房钱来负担别人,于是提议辟谷,坚持到四十九天再打发他们二人回家。那样一来,他便有了独自“遇仙”的时差……要不要在最后的几天再弄出些悟道的神迹来呢?
谁又能想得到:原来这世上还真有高人!现在他只需抢先一步举起大旗就行了!老朋也成了有益无害的铁证…… 他热血沸腾的翻了个身,发现旁边躺着的那位有点面熟……他的心狂跳起来!谁说自己不是时来运转——前后左右都是奇迹!
他‘扑通’一声跪在地上,磕头如捣蒜!鼻涕眼泪一把抓:“妙师!可找到您了!!让弟子想得好苦哇……”别说那个人,就连其它的客人也都吓了一大跳!
那人压低声音极为严厉:“起来!不许胡闹。”胡子马上止住嚎啕。
他看到和尚并无怒色,才委屈地抹着眼睛坐到榻上,小声嘟囔着:“妙师,对不起!我是情不自禁……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,不如先去我家……用些斋饭?弟子还有好多事情要汇报……”
他偷偷察言观色,又加上一句:“家里就我自己,十分清净……”
和尚穿着已不太合时的便装,短短的头发中也不见戒疤。他很随意又威严自在。胡子都细细记在心中,以便日后效仿。
他抢先一步进门,高呼之声令整条街都能听到:“老婆,来贵客了!快快去多买些青菜还有豆腐……”
一个肥肥的女人冲出房门正要开骂,一眼看到刚进院子的长者,所有的脏话一下就全吞回了肚中,马上改口:“呦!这不是骂人吗?我就算再不会过日子,也还不至于拿不出钱来打酒割肉招待贵客吧?”
“你懂什么?师父吃素!”
“不必忙了,有咸菜就行。”
“看你说的!那是什么待客的礼数?若说青菜豆腐,还不都是现成的!”
“那就快去做饭呀!我和师父还有正事要谈呢……妙师,您戒小荤吗?”
和尚奇怪地一笑:“葱姜蒜椒又与修行何干?”
胡子一愣,又马上兴奋起来:“那真是太好啦!弟子这就亲自下厨,去做一道最拿手的麻婆豆腐!”
两口子穿梭般地倒茶、递扇、轰苍蝇……和尚心中却在想着别的事情:自己下山已经半个月了,找过一些老朋友,希望能帮忙将书稿誊印。可是都因不成批量收不回成本而使人家尴尬为难。其实还有一个双方都心知肚明又没说破的原因,那就是书中的狂言会得罪很多得罪不得的人。他打碎的不仅是些由梦想和谎言共同支持的偶像,还有善男信女们美好而又脆弱的情感世界,以及大德们赖以体现价值的专利体系!他会让很多人为其胆寒,为其愤怒。也许真的没有多少人会对宇宙真谛感兴趣……人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诉苦、告求的对象。
记得他在开篇中写道:“本和尚发现并定论了天地间至高无上的主宰,就是无处不在的时间! ‘唵’音流是时间流逝的声音。……隐于佛藏经典中的佛法,以及隐于古易中的大自然法,本和尚不讲,又有谁人能知?” 在一般人看来,他这不是疯癫狂又是什么?
他可以委婉些吗?他的书不是给一般人看的!不发警世之音,又怎能惊醒痴迷?他不能容忍掺入佛经的世俗谬论再误人子弟,特别是那些为了求真而舍弃一切的信士!
也许他应该改变一下策略了?能不能以功法去带动修行理论的普及呢?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功,也不知练成了什么样子……
胡子在妙师的默许下准备大干一场了,他把教功的苦差事给了老朋,自己则承诺有办法帮师印书。他劝师父回山隐起行踪,还说只有神秘才能吸引信众!
和尚微微一笑:“也好。只是书不可多印。需要的人自然不会在乎价格,别让印书人亏了本钱即可。如有剩余就用在传功上,不要再向学功人收钱了。”
“那师父的供养呢?”
“这个不用费心。倒是你们很辛苦付出了时间和精力,留些补贴生活也应该。”
胡子有些吱唔:“我们有幸学得了神功,为师父做这点事,哪能还讲报酬!……只是官府那边还需打点……也好名正言顺有个护场的……”
“那些事你就看着办吧。只记住,一定要对买书人和学功人负责。”
离开胡子以后,和尚住进老朋帮他找到的一间清静小屋。为了避免凶险的功法出偏差,他必须亲自把关,再写一部“教学必读”……
回到南方的阿木,马上就把功法教给妻子阿香。妻原本就是个初具功能的女巫,她惊讶地发现:
只要一打出神女手印,就会有女神临场!若行功认真还会得到加持!
更奇的还有,一次阿香行功到“凤摆金莲”时,忽然不由自主狂舞起来!动作之难,绝非常人可以完成!风韵之美,更是人间少有。两口子欣喜无比,招来几位同好,不声不响就打起了擂台……
转眼冬去春来,和尚走出了小屋。老朋给他拿来两本校定稿的样书:“妙师,听一个学人讲,他是书商,说是为了报答胡子大师的神奇功法,才义务帮他出书的……”
和尚翻开扉页,被序文吸引住了……“嗯,文笔不错。看来是请了刀客……不过自己却成了文贼——他和祖师爷的共同作品?这个祖师爷是谁? 连吾都不曾有过见面之幸……”
和尚又翻开另一本《功法精要》……一下却惊怒了:“不是吾舍不得将功法送给他!自己连个皮毛还没得全,焉知其中险恶?胡编瞎造会出人命的!”
“妙师,我已经和那个书商讲明白了。他想见见你……是怕文中多诈,好心办了错事。”
“不必多虑,待吾再加几行字,附在刚刚收笔的这篇之后,一并付印即可。”
“妙师,人家可是义务印书。胡子的预收价却高得离谱呢!”
“价格高一点是为了控制泛滥。毕竟真想修行的人也不多,太滥就全成废纸了……再说无利可图,人又怎么会起大早卖力气干活儿呢?”
“师父!那您可就冤枉我了……”
“你是不图利的,这吾也知晓,所以你的主动性就大大不如胡子嘛。
修行难,难在舍弃而不是获得。高层次的修行,修的就是个心! ”
和尚一身轻松,终于又可以云游四海随缘度日了。正好,老朋收到阿木取消聚会的来信,他们夫妇二人,邀请妙师前去帮忙指导设立昆仑神位。于是和尚便马上观花、渔歌晚唱,水陆兼程地朝着南洋花仙岛方向行去。
四、昆仑神位
三月初三隐界大节,花仙岛上喜气洋洋!鲜花供果、香炉烛台应有尽有……一曲《枫桥夜泊》刚刚奏完,九柱观音香还没来得及全都上炉,群仙就一拥而至争先恐后唱起来了!连和尚都感震惊和不解。那一首首仙歌,唱不尽千年相思万载情怀,贺不完龙虎聚会天地机缘……
最先到场的一位俏天仙:高高的个子神气十足,白色披风内的淡粉色长裙衬着雪白的瓜子脸。她显出一个“霞”字就开口唱起来了:“碧海穷尽待明月,金乌海底世难寻。仙宫自有不老药,芳草遍地少人回!……铁面有私玄中女,暗里留情西王母。醉生梦死各顾各,梦醒振翅大日宫!”
这时,一员银甲黑披风的威猛将军冲上前来,显了一个“蚩”字就粗声大气地唱开了:
“昔当初,金戈铁马!叹今天,借酒浇愁!英雄穷途心未平……功与勋,名与利,何曾低头看一眼?管他那爱怨情仇,管他那阴曹地府,誓与青天一比拼!”
好像还没唱完,刚才的那位仙女就接过去又唱:“天地合,人相分。梦相逢,泪眼朦。寻又觅,合又分……何苦,何苦!”
此时,一位大家都认识的菩萨白衣飘飘而来,左手托一只小瓶、右手胸前合十,面无笑容,却是极美。
她显了一个“善”字后也轻声慢语地唱道:“远处雪花飘零,近处歌舞升平。远远近近,高高低低终是愁!春又夏,冬又春,造化弄人……我今劝君重昂首,高低远近总不辞。”
一位金发美女闪现出来,她头戴小小金冠,胸前皮甲、腰下短裙、腰间一排小弯刀,还有一张极精巧的小弓!神情严肃地唱起来,竟然是汉话:“摩訶我本大!般若元是说。瑟瑟风雨中,至今心未平!说说笑笑中,苦泪未曾停……我今白发三千丈!细思量,梦中回……如今昂首儿,可明慈母心?愿儿杀敌日,飞声报九天!”唱完后显字“西姆”。
一直立在旁边的又一位仙女也显出一个“青”字来。她茶青色衣裙,一脸狡黠冷傲之气!没想到唱起词曲却也百感千愁:“青山绿水好人家,几回归去几回还?人生在世且如梦,恩怨情仇一笑间。……沉浮苦海此半生,瑟瑟风雨从不停。如今爱恨全泯灭,青灯傍佛终此生。”
随后是一位穿着白色无袖窄长裙的清秀美女,甜甜地笑着显了一个“白”字:“甚忧,风花雪夜。甚喜,因缘际会!梦飞,颠倒黑白。梦醒,聪明糊涂!明白,众生如梦。清楚,梦如人生。……可怜天下人,杯酒尽现众生相!且罢,风雨不相关……”
忽然一团金光由远而近,从中显出一位威严女王!她的声音有一种震慑力,和她的唱词形成鲜明反差:“谈情兼说笑,人天不相同!我笑我痴狂,不许他人同。嬉笑怒骂中,世态炎凉穷。玄龙与国虎,余茶夜话中。”曲终显出一个“圣”字。
远处有两匹战马急急驰来,直到近前才看清:前面是一员女将,黑紫色披风、金色战甲,肤色雪白、天庭丰润,眼神美艳无比!她的背后呼啦啦展开一面大旗:蓝黑底色的中央有一轮红日,日中是一只玄鸟。
她的歌如激昂战歌:“大荒大漠飞风沙,黄花碧血映红霞!白骨森森平地堆,腥风血雨久难平……诗千首,酒万觞,男儿双脚踏九方!诗情豪,剑气发,男儿志气谁可挡?杀——落花流水!迷——千军万马!空——神州大地!实——风高月清!…旭日东升玉兔沉,猛虎苏醒狮子吼,鹰雀飞舞熊儿跳。霍霍剑光寒,咚咚战鼓鸣,昔日大旗一挥展,将士重入我营来!”
和尚插话:“那可不是去打仗,是班师回朝、马放南山。”
另一员马上战将也闪到前面来:一身银色鱼鳞甲外罩鲜红色披风,威武英俊!他接口就唱:“天地无情,碧波滚滚,大江东去浪淘沙!月光皎洁,月色茫茫,如练如洗无怨恨!轻轻缓缓,万籁寂静,终不似是少年侠!”
金甲女将也接道:“心心相系,情情相依,千山万水飘东西。星河迢迢,归程万里,依旧依旧大门外!地久天长,生息茫茫,何须事事细思量?”
此刻,两个更加年轻的男女也来到面前:女的蓝色软甲蓝色战袍,一脸刁蛮怨屈:“痴痴深情追月去,柳堤晓风拂残枝……万里山河色依旧,不见当年杀敌郎!”唱罢显字是个“芳”。
男的也显了个“虎”字:“踏山河,铁蹄卷风沙!吾情浓,把酒恨天涯……”
还没唱完,就被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打断!“小老儿也来凑个热闹!”说完就唱起来了:
“深匿龙宫万千年,今朝扬眉得吐气!痴痴依旧深情在,化作满天尘土飞……如今太平正盛世,我亦不愿生事非。……说玄龙,甚是气!没来由,总相欺!甚庆幸,国虎儿,化解两家千年戏……龙宫宝,不算啥!乖虎儿,自己找。娇芳娘,甚无礼,不明是非强夺理!恨老爸,少说话,秋后算帐要细查……冤孽债,慢慢还,春风秋雨算个啥?盼以后,小虎儿,叱咤风云霸天下!”
又一个头戴王冠气宇轩昂的老人,显了一个大大的“太”字后就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整个画面:“虎儿振臂呼,父母齐相贺!……从小就调皮,大点就欺娘,天公下旨意:贬入深山里!幸得八妖在,飞星救火来。教得好男儿,志在霸四方!习得惊天法,披荆又斩棘。昂首傲骨在,任凭风雨打。九天聚首日,香花不夜天……”
夜深了,行观的阿香和记录的阿木等人也都累极了。可是众仙们却都越来越兴奋,纷纷打出自己的名号,想要一诉万千年的肺腑言!妙师忙说:“这样吧,昆仑神位请仙的时间可延至六月六,各位都不要着急了!我们今天先换一种方式,再点名邀请几位后就暂停。记录要整理,内容更需细细推敲再消化……”
阿木一直在愣神儿,他忽然冒出了一句:“师父!你说过:地上一个丁,天上一颗星。如果大家都曾是上界的仙……是不是也都该有个天上的妈?”
和尚说:“吾写一首小令,你大声唸一遍试试看……”
阿木的声音有些颤抖:“挥剑断红尘,西风漫卷过断魂。荒山古洞藏幽怨,回头望月月西沉。”
声音未落,一位凄美女仙就现出身来,眼中泪光盈盈:“狐儿!既然已入修行门,当好自为之。娘会助你的……”阿木大拜,痛哭不止……
又一位女仙也闪到他的身边。她格外抢眼:吊眉吊睛、性感大嘴,美艳惊人!一袭紧身夜行装,更显蜂腰修腿。 “狐儿当自强!不可迷恋红尘假外衣。娘会长倚大门盼儿归!” 阿香被弄糊涂了……
妙师说:“这位是养母金沙王。”
正说着,又飘来一阵歌声:“柳絮飞,蝉儿媚,奴娇郎蛮情意深。却不料,风云变,转眼化作清风去。抬眼望,雁南飞,不知何日归!慈母情,游子心,声声叮咛未曾停……”
一个端庄又威武的女神歌罢说道:“小女子,丽山翠雀。殷殷期盼浪子回头,痴心不改……”随后三位女仙一同隐去……
远处还有一位毛发蓬乱、赤足凶相的老人,左手一长剑、右手一明珠。阿香战战兢兢轻道一声:“有请!”他便忽地一下来到跟前,显字“洪荒野人”
妙师说:“此位大有来头,好好请他说两句吧。”
老人唱道: “五彩缤纷柱,十方三世佛。一而万,万而亿,亿亿本来都是一!秋水盈盈水不停,日月星辰个中行。且放慢,脚步平,阵法震天庭……急急追风去,慢慢捞月来。急中慢——开天辟地;慢中急——天飞地离; 急急慢——乌云四合;急慢急——风高月清;慢急慢——寸草丹心;慢慢急——天安地宁; 急慢慢急天地转,飘雨追风一少年!”
阿香问:“妙师,这位老人是谁呀?他说的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呢?”
“是一种功法吧……还有功法的火候吧……”
“又来了三个年轻的女神!一个是极英俊的戎装;一个是散乌发佩巨环,娇艳如月!另一个,白色裙摆七彩洇染如凤尾……”
“那就去和她们聊聊吧。过一会儿也都该休息了……”
和尚独自缓步离开,心中隐隐感觉事有蹊跷——莫非是天机将至?
他的身后远远传来阿香的复述:“武风天下盛,陵园少人寻!春来秋又去,花落谁人家?” ……“重重又叠叠,高檐飞碧瓦,好一个大户人家!”……“呼君欲眠月儿底,几经辛苦不成泣。问君忧却什么事?几经风雨无是非!”
隐界似乎都急得很了?……